第2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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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
成了駙馬後，檸生本該不再參與前朝之事，可皇上卻特許他副相一職。朝中自然有人對此予以否決，卻是無甚大用。一時檸生風頭大盛，滔天的權柄盤根錯節，勢力遍布各處，直逼下一個郝家右相。
而蔚久近日也愈發的心事重重，寫在她時常低垂的一雙眼裏，從不願向我們傾訴分毫。由是她今夜忽然尋我，著實出乎我意料。
“來我房中。”她匆匆撂一句話後便回身離去。
我發一瞬的楞，才後知後覺跟上前、踏入她房中。她的房間只由她自己經手，如其人一般齊整。每一瓶花，每一道簾，都布置得正當其位恰到好處，教身處其中的我都不由挺直肩脊。蔚久與我在暖榻上對坐，用過一盞溫茶，她正色道：“檀生送你進宮，可是為了幫我？”
“是。”我很意外，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向我提及此事。
“那麽，我要你幫我一個忙。”
“什麽忙？”
“明日午時，替我偷偷燒了這間屋子。”
她眸光沈著，寫滿止水。我卻懷疑是自己聽岔：“什麽？”
“燒了我的這間屋子。”她並無片刻猶疑，又重覆一遍。
“為何？”
蔚久手裏握著一塊白玉，如果沒有記錯的話，我在檀生那裏應當見過相同的。她手掌攤開覆又緊緊收攏，烏黑深潭冷過寒冬。她迄今不肯松口多吐一字，僅應以寥寥一語：“你照做便是。”思索片刻，又加一句：“記住，無論看到什麽，都不要管，燒了就沒事了。”
從未見她有如此嚴肅之神情，我仿佛能覺肺腑都為驚懼所攫。我們對峙到月上柳梢頭，無出意外，以我的妥協告了終。我無心深究蔚久到底暗自策劃什麽，但即使她要作奸犯科，我也是會竭盡全力幫她的。
次日清早，小小慌忙跑來向我說，蔚久不見蹤跡，已尋過所有可能的去處，也不見她的蹤影。
我一聽，心中盡是慌亂——這偌大皇宮可謂是戒備森嚴，怎會平白無故丟人？更何況丟的還是我們主子……此事若被傳上去，我與小小兩條性命怕是不保了。
她似尋求救命稻草一般使力扣住我的手掌，顫栗不已，我望進她眸中時，發現片片水霧蒙在她眼眶中搖搖欲墜。
“別慌別慌，我來想法子。”我拍拍她手背。這句話不僅輕輕安撫著她，也讓自己努力鎮靜了下來。
好在未坤宮如今已與冷宮無異，再閑的人也懶於向這裏踏進一步，所以我們便先將此事隱瞞了起來，盼著蔚久可以早點回來。
小小一直以為自家主子是住悶了，獨自出去走走，晚些就會回來——但我卻毫無疑問地明白，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來了。
午時降至，我將小小打發去其他地方找人，而自己手攥火折子，來到蔚久的屋子外。我站在墻邊猶豫了一刻，握了握拳頭，隨後甫一將窗戶推出條縫隙。
剎然間，屋內傳出一股濃郁的油腥氣，甚至有還一股隱隱約約的腐臭味。當下我心中一緊，急急探出燭火往裏瞧，只見屋內陳設依舊，卻又透著古怪，靜的不似以往那般，甚至透著死氣。我大氣不敢喘，心中有預感一般，勉強抑住恐懼向地面望去——地上駭然躺著一具屍體，看上去已死去多時以至高度腐爛，實在難以辨清長相和性別。
我頓時瞪大雙目，打翻了手裏的燭火，雙手死命捂住嘴巴，驚恐地向後退了兩步。
這一幕令我作嘔至極——打我長這麽大以來，我從未見過如此狠厲的屍體。
寒意頓時席卷過我四肢百骸，我整個人由是滯在原地動彈不得，無法留有餘地思考其他，只能勉強壓下顫抖，重新撿起火折子點燃舉起來，再由窗縫丟入屋內。
沾了油的簾子迅速燎起大火，很快將這間小屋吞噬。等熱氣撲到我臉上時我才驚覺回神，快速後退毫不猶豫地轉身踉蹌離去，卻在走開三步後再次在恐懼裏咬牙回頭。
我的眼中映出越來越亮地火光，它們比陽光還烈，在的空中燒紅了半邊天。
等小小聞訊趕回時火情幾近不可控制，宮女太監嚷嚷著走水救火，場面一度混亂。
人人都怕“疏忽”二字而微不足道地失去性命，人人都在宮中茍延殘喘地活著。
小小抓著我的手，已是面色如土。她埋著哭腔反覆問我：“怎麽回事啊，方寸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……”
我張張嘴，想找出兩句勸慰的言語，可幾次話到嘴邊皆壓了回去。到了最後，也只是反握她的手細細寬慰：“沒事的，會沒事的，你別擔心。”
大火從午時一直燒到晚間才稍稍被控制住，前來滅火的宮人們個個灰頭土臉，狼狽不堪。第二日，他們在廢墟中拖出一具已然焦了的屍體，擱置在一處迎著陽光的空地上，無人管制地晾了一天一宿。
仲長安是第三日下午才來的，彼時未坤宮已然化為焦炭。
年輕的皇帝坐在精致的步攆上，撐著頭沈默良久。從廢墟裏挖出來的人形黑炭就躺在不遠處，著實紮眼。四下黑壓壓跪了一片的人，我和小小跪在人群中並不明顯，可仲長安就是眼尖地發現了我的存在。
“方寸，你出來。”他依然靠在步攆上驀然開了口，冰涼地命令道。
“是。”我被嚇得一顫，畏縮縮地直起匍匐的身子，膝行幾步到他跟前，再次磕下頭去。
“你看看，這可是你的主子？” 這話指的自然是那具黑炭。
我本能地吞咽了一口，小心翼翼擡眸望向眼前這道明晃晃的人影。只見他輕描淡寫地擡了擡下巴，那雙冷淡的眸子道不清感情——我似乎瞧不出任何傷心的情緒。
我頓頓偏頭，順著他目光望去——那屍體都燒成這樣了，是否能辨別出個人形都難。
我狠狠咬住下唇，壓住心底的後怕，故作惶然地連忙擺首肯定：“是……。”我全然不敢去迎他的視線，只覺這人的目光有能夠洞察一切的本事。我自知蔚久的計劃稱得上天衣無縫，可我仍吊著一顆心戰戰兢兢，生怕一不小心就在此將小命丟在這碩大的深宮內。
仲長安就站在那裏，良久不作聲。就待我以為他發現了什麽端倪的時候，只聽他才弱弱嘆息一口，不輕不重落下一句惋惜：“哎……可惜了，朕的愛妃。”
這句話撫平了我心中的波瀾，卻也砸碎了那夜深宮的安寧。
宮裏再沒有蔚嬪妃的存在。
在宮人無聊而添油加醋的傳聞裏，蔚嬪是受了失子失寵的打擊而失心瘋，索性了無生念自焚而死。但這件事很快被壓下，只因沒過兩天，又有一件新的事成了大家平日裏閑話的焦點——那被皇帝帶回來的說書先生竟主動請求出宮，只說他舍不下民間的溫情，想再去凡塵踩踩。
徐子良走的那天，唯仲長安一人相送，接了午時才回到寢殿。
我和小小後來也被迫分開——她被花房的管事嬤嬤收去，我則被郝貴人宮裏的大宮女珠翠領走。
郝司司看見我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了極為有趣的玩物。她瞧我時雙眸垂低盡含嘲弄，嘴角抑制不住地彎起，聲音揶揄：“方寸啊，以後在我這裏當差，不委屈你吧。”
“奴婢定當竭盡全力服侍主子。”我自知逃不掉，心死一般將額頭重重叩向地面。郝司司的宮內地板好似尤為堅硬，且透著刺骨的冰涼。我伏身跪地久久未起，直到快要撐不住時，才聽見前面有了動靜。
“很好，”她故意給我難堪，彼時頗為滿意地點點頭，慢條斯理地抿口茶，隨後側首對她身邊的人道：“珠翠啊，今日便別太為難於她了，畢竟……”話音一轉，她嗤笑起來：“畢竟我們來日方長啊。”
“是。”珠翠冷笑一嗓，一同向我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。這兩道眼神將我涼涼埋沒，深不見骨。
我想，我最後那點安逸的日子也終是走到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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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了駙馬後，檸生本該不再參與前朝之事，可皇上卻特許他副相一職。朝中自然有人對此予以否決，卻是無甚大用。一時檸生風頭大盛，滔天的權柄盤根錯節，勢力遍布各處，直逼下一個郝家右相。
而蔚久近日也愈發的心事重重，寫在她時常低垂的一雙眼裏，從不願向我們傾訴分毫。由是她今夜忽然尋我，著實出乎我意料。
“來我房中。”她匆匆撂一句話後便回身離去。
我發一瞬的楞，才後知後覺跟上前、踏入她房中。她的房間只由她自己經手，如其人一般齊整。每一瓶花，每一道簾，都布置得正當其位恰到好處，教身處其中的我都不由挺直肩脊。蔚久與我在暖榻上對坐，用過一盞溫茶，她正色道：“檀生送你進宮，可是為了幫我？”
“是。”我很意外，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向我提及此事。
“那麽，我要你幫我一個忙。”
“什麽忙？”
“明日午時，替我偷偷燒了這間屋子。”
她眸光沈著，寫滿止水。我卻懷疑是自己聽岔：“什麽？”
“燒了我的這間屋子。”她並無片刻猶疑，又重覆一遍。
“為何？”
蔚久手裏握著一塊白玉，如果沒有記錯的話，我在檀生那裏應當見過相同的。她手掌攤開覆又緊緊收攏，烏黑深潭冷過寒冬。她迄今不肯松口多吐一字，僅應以寥寥一語：“你照做便是。”思索片刻，又加一句：“記住，無論看到什麽，都不要管，燒了就沒事了。”
從未見她有如此嚴肅之神情，我仿佛能覺肺腑都為驚懼所攫。我們對峙到月上柳梢頭，無出意外，以我的妥協告了終。我無心深究蔚久到底暗自策劃什麽，但即使她要作奸犯科，我也是會竭盡全力幫她的。
次日清早，小小慌忙跑來向我說，蔚久不見蹤跡，已尋過所有可能的去處，也不見她的蹤影。
我一聽，心中盡是慌亂——這偌大皇宮可謂是戒備森嚴，怎會平白無故丟人？更何況丟的還是我們主子……此事若被傳上去，我與小小兩條性命怕是不保了。
她似尋求救命稻草一般使力扣住我的手掌，顫栗不已，我望進她眸中時，發現片片水霧蒙在她眼眶中搖搖欲墜。
“別慌別慌，我來想法子。”我拍拍她手背。這句話不僅輕輕安撫著她，也讓自己努力鎮靜了下來。
好在未坤宮如今已與冷宮無異，再閑的人也懶於向這裏踏進一步，所以我們便先將此事隱瞞了起來，盼著蔚久可以早點回來。
小小一直以為自家主子是住悶了，獨自出去走走，晚些就會回來——但我卻毫無疑問地明白，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來了。
午時降至，我將小小打發去其他地方找人，而自己手攥火折子，來到蔚久的屋子外。我站在墻邊猶豫了一刻，握了握拳頭，隨後甫一將窗戶推出條縫隙。
剎然間，屋內傳出一股濃郁的油腥氣，甚至有還一股隱隱約約的腐臭味。當下我心中一緊，急急探出燭火往裏瞧，只見屋內陳設依舊，卻又透著古怪，靜的不似以往那般，甚至透著死氣。我大氣不敢喘，心中有預感一般，勉強抑住恐懼向地面望去——地上駭然躺著一具屍體，看上去已死去多時以至高度腐爛，實在難以辨清長相和性別。
我頓時瞪大雙目，打翻了手裏的燭火，雙手死命捂住嘴巴，驚恐地向後退了兩步。
這一幕令我作嘔至極——打我長這麽大以來，我從未見過如此狠厲的屍體。
寒意頓時席卷過我四肢百骸，我整個人由是滯在原地動彈不得，無法留有餘地思考其他，只能勉強壓下顫抖，重新撿起火折子點燃舉起來，再由窗縫丟入屋內。
沾了油的簾子迅速燎起大火，很快將這間小屋吞噬。等熱氣撲到我臉上時我才驚覺回神，快速後退毫不猶豫地轉身踉蹌離去，卻在走開三步後再次在恐懼裏咬牙回頭。
我的眼中映出越來越亮地火光，它們比陽光還烈，在的空中燒紅了半邊天。
等小小聞訊趕回時火情幾近不可控制，宮女太監嚷嚷著走水救火，場面一度混亂。
人人都怕“疏忽”二字而微不足道地失去性命，人人都在宮中茍延殘喘地活著。
小小抓著我的手，已是面色如土。她埋著哭腔反覆問我：“怎麽回事啊，方寸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……”
我張張嘴，想找出兩句勸慰的言語，可幾次話到嘴邊皆壓了回去。到了最後，也只是反握她的手細細寬慰：“沒事的，會沒事的，你別擔心。”
大火從午時一直燒到晚間才稍稍被控制住，前來滅火的宮人們個個灰頭土臉，狼狽不堪。第二日，他們在廢墟中拖出一具已然焦了的屍體，擱置在一處迎著陽光的空地上，無人管制地晾了一天一宿。
仲長安是第三日下午才來的，彼時未坤宮已然化為焦炭。
年輕的皇帝坐在精致的步攆上，撐著頭沈默良久。從廢墟裏挖出來的人形黑炭就躺在不遠處，著實紮眼。四下黑壓壓跪了一片的人，我和小小跪在人群中並不明顯，可仲長安就是眼尖地發現了我的存在。
“方寸，你出來。”他依然靠在步攆上驀然開了口，冰涼地命令道。
“是。”我被嚇得一顫，畏縮縮地直起匍匐的身子，膝行幾步到他跟前，再次磕下頭去。
“你看看，這可是你的主子？” 這話指的自然是那具黑炭。
我本能地吞咽了一口，小心翼翼擡眸望向眼前這道明晃晃的人影。只見他輕描淡寫地擡了擡下巴，那雙冷淡的眸子道不清感情——我似乎瞧不出任何傷心的情緒。
我頓頓偏頭，順著他目光望去——那屍體都燒成這樣了，是否能辨別出個人形都難。
我狠狠咬住下唇，壓住心底的後怕，故作惶然地連忙擺首肯定：“是……。”我全然不敢去迎他的視線，只覺這人的目光有能夠洞察一切的本事。我自知蔚久的計劃稱得上天衣無縫，可我仍吊著一顆心戰戰兢兢，生怕一不小心就在此將小命丟在這碩大的深宮內。
仲長安就站在那裏，良久不作聲。就待我以為他發現了什麽端倪的時候，只聽他才弱弱嘆息一口，不輕不重落下一句惋惜：“哎……可惜了，朕的愛妃。”
這句話撫平了我心中的波瀾，卻也砸碎了那夜深宮的安寧。
宮裏再沒有蔚嬪妃的存在。
在宮人無聊而添油加醋的傳聞裏，蔚嬪是受了失子失寵的打擊而失心瘋，索性了無生念自焚而死。但這件事很快被壓下，只因沒過兩天，又有一件新的事成了大家平日裏閑話的焦點——那被皇帝帶回來的說書先生竟主動請求出宮，只說他舍不下民間的溫情，想再去凡塵踩踩。
徐子良走的那天，唯仲長安一人相送，接了午時才回到寢殿。
我和小小後來也被迫分開——她被花房的管事嬤嬤收去，我則被郝貴人宮裏的大宮女珠翠領走。
郝司司看見我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了極為有趣的玩物。她瞧我時雙眸垂低盡含嘲弄，嘴角抑制不住地彎起，聲音揶揄：“方寸啊，以後在我這裏當差，不委屈你吧。”
“奴婢定當竭盡全力服侍主子。”我自知逃不掉，心死一般將額頭重重叩向地面。郝司司的宮內地板好似尤為堅硬，且透著刺骨的冰涼。我伏身跪地久久未起，直到快要撐不住時，才聽見前面有了動靜。
“很好，”她故意給我難堪，彼時頗為滿意地點點頭，慢條斯理地抿口茶，隨後側首對她身邊的人道：“珠翠啊，今日便別太為難於她了，畢竟……”話音一轉，她嗤笑起來：“畢竟我們來日方長啊。”
“是。”珠翠冷笑一嗓，一同向我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。這兩道眼神將我涼涼埋沒，深不見骨。
我想，我最後那點安逸的日子也終是走到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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